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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连衣裙

很久以前

1
1997年。在言家夫妇的葬礼上,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口中曾提过不止一次的言行书。

15岁的少年,身着亚麻色丧服,跪在父母的灵堂旁,给每一个来祭拜的人行礼,他的手指洁白,低下头去的时候柔软的头发微微泛黄,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他身旁,是早已泣不成声的祖母。而他却是如此安定,竟守住这伤心拒绝的横祸。没有半丝的波澜。

一场飞机失事导致的悲剧。

母亲踱到言行书身边,轻轻地搂住他,柔声道,行书,要不搬到阿姨家来吧。

言行书的母亲,是我母亲的手帕之交。可他长年居住在镇上,我总是无缘得见。

母亲这番话一过,言行书才慢慢将头抬起,轻声却倔强地说,谢谢江阿姨的好意,不过行书还是想和奶奶住一起。

他抬头的瞬间,我才看清他的样子。深色的眸子,整齐清秀的脸。脸上有隐忍的悲痛。

所有人都悲痛不已,只我不知这悲痛从何而来,故而无聊地拉扯着新裙子肩袖旁的珠粒。

没想一个用力,整圈珠粒都被扯了下来。

安静的灵堂瞬间叮咚作响。

你这丫头。父亲作势要打我。

我害怕得往后退去,心想这回肯定要被打了。

言行书却站到我身前,叔叔别怪小妹妹,我想她也是无心的。

父亲的手收了回去,不好意思道,我没管好这丫头,一点礼貌都没有。然后他狠狠地瞪我,未央,和你行书哥哥道歉。

对……对不……起。担心被父亲打的恐惧使我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言行书摇摇头,握住我的手,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温暖,可他的手却异常冰冷。

我望着地上散落的乱七八糟的珠粒,白皙圆润的色泽,它们悲伤得像言行书的眼珠,我的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掉落了出来。


2

江南的古城,细雨纷飞。市重点中学的操场上,站着一个穿灰白色衬衫的少年。

彼时的言行书,已考入市里最好的中学,从镇上到城里来上学。

我初二,他高一。

我因从小便得了咽喉的顽疾,声音一直嘶哑无力,变声期都比别人来得晚,好像无论怎么努力,张嘴就是惹人发笑的音调。

所以,即使我有幸福的家庭,骨子里却有无尽的自卑。

只有筱筱,她不计较我的声音,一直将我当作知己。百般好。

有时候我是羡慕她的,她像只花蝴蝶,穿梭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帮学校组织各项活动。

她的声音真好听啊,学校每次组织合唱她都是领唱。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人。我只能站在人群中当做众人合唱之一。可我并不发声。

我时常会在学校的红板上看到言行书的名字,物理竞赛,数学竞赛,科技模型比赛……

筱筱说,这个言行书,还真厉害。她每次提到言行书的时候眼睛就笑成月牙的形状,满是崇拜。

言行书总是穿亚麻色的衣服,从我初见他时他就穿这个颜色,再在学校里看到他,他还是穿这个颜色。

我很少在学校里看见他,初中部和高中部隔着很长的距离。偶尔碰见,我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只是一个矮小,样貌平平的女孩,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难听。

可是我与言行书却是注定不能避让。


3

我上初三的时候。母亲回了一趟小镇看望言行书的祖母。

说是看望,实为商议。

听闻言行书的祖母并不太喜欢言行书的母亲。更甚觉得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顺带地讨厌起言行书。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祖母那一脸孤傲的表情,满面皱纹却还要自恃甚高的模样。

这样便更坚定了母亲要把言行书接到我家里来住的决心。

她在饭桌上征求我和父亲的建议。

父亲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只要行书那孩子同意。

我会说服他的。他来住顺便可以帮未央补补课。

命运又将我们捆在了一起。

那个下午,我呆在学校里拼命地做题。筱筱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有筱筱青春飞扬的字体:未央,我好像喜欢上言行书了。他真是一个很棒的男生。

我的心就一点一点地揪了起来,两个12岁刚懵懂的女孩,同时心系一个人。

那个下午,我不敢回家,因为那日言行书便要搬过来。

这一切都被筱筱的纸条打乱了。我不能告诉筱筱我将要和言行书住在一个屋檐下,因为这样也许这会让我失去唯一的朋友。我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挣扎。等到天都黑下来,我还坐在学校教学楼的阶梯上。

这是学校的晚自习都要开始了,很多教室的灯又慢慢地亮了起来,我坐在阶梯的角落里,抱紧了我的书包。

远远地听见有人叫我,那是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像夏天里的风,干净清爽。

未央,未央……声音由远及近。

在黑暗中,我辨认出那人的声音。

言行书。没错,就是言行书。我抬起头,看到走来的人,五官整齐的少年满脸焦虑。我多想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可是,在他的旁边我看到了筱筱。

筱筱上来就抱住我,未央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妈都担心死了,打电话问我呢。

我定定站着,说不出话。

好了,人没事就好。快回去吧,江阿姨快急死了。

言行书看着我不发一言。

筱筱看着我们俩,然后微笑着说,未央,学长人真好,听说我找你,还帮我一起找。

走吧。我扯出两个字,装作漠然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4

自此以后,我对待言行书的态度就没有好过。母亲不在的时候,我扯着几乎破碎的声音对言行书说,你不许对别人说你住我家,在学校里你可以当不认识我,上学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我不知为何在那么小的年纪竟会如此狠心对待一个刚失去双亲的少年这般冷言相向。我想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怕面对他,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言行书说这话时眼睛的温暖的,像在看一个小孩发脾气。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照做就行了。

解释不出,就和我耍赖啊。他应我,没有一点愤怒。

我才没耍赖。我用尽所有的气力喊出这句话,并且重重地甩上门。

我的声音,在空气中嘶哑而破裂。我想我只有在面对言行书的时候,才会这般的,无理取闹。

我把那件肩袖残缺的白色连衣裙叠好放到衣柜里,它的颜色是无尽的白,上面只有一只明黄色的蝴蝶,大大的朦胧的图案,似乎印到衣服布料的里层。

随之而来的便是中考,铺天盖地的考卷,三课一练,天天测试,三天小考五天大考。老师要求我们所有的学生都必须上晚自习。

母亲帮我和言行书做中午的便当的时候说,行书,以后未央上完晚自习你就陪她回来。省得我们担心。

我不要。

好的。

我们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发出。

未央听话,你妈和我晚上都还有别的工作,别小孩子脾气。父亲搭了句话进来。

我耷拉着脑袋想,怎么样才能不让筱筱发现呢。


5

那是一个快濒临夏天的季节。我锁上了我所有的长裙。我对言行书说,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可以回家。

言行书的眼睛里有亮亮的东西在闪动,他说,如果你这么讨厌我,那么,随你。

他那时已经高到了我的头顶,我看他的时候必须把头抬得高高的,他说话的口气里满是伤感。我突然很想和他解释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活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我在他面前,永远是一个倔强的孩子。

从学校回家的一段长路,我就会轻声地歌唱,唱学校文艺汇演时的歌: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会孤单。

天空上方是明亮的月色,我的声音就均匀地扑撒在这月色下,演唱者是我,听众也只有路边的景物。

这种感觉,是我所喜欢的。

回到家后半小时,言行书就尾随而至。然后轻轻地端一杯牛奶放在我的桌前,安静地坐下,温和地问,未央,有哪些不懂的,哥哥教你。

我讨厌他自称哥哥,谁稀罕他做我哥哥。我都不会,你全部教我。我故意气他。

他拿过我的题,把相关的公式列出来,然后认真地给我讲。


6

筱筱一如既往地在我面前说着她心中的言行书。

而我每天看到言行书都能想起筱筱那一张热切的脸。

筱筱是那么出众的女孩。在学校里已经受到许多同年级或是高年级男生的青睐。她经常拿着花花绿绿的信纸在我面前一筹莫展,抱着我大喊,宝贝宝贝我该怎么办。嘴上说的是无奈,可语气是骄傲的。

我只是呆呆地笑,低头,写很多很多的数学题。

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中考结束后,我以出人意料的成绩直升本校的高中部。

知道这个消息,我并没有非常的高兴。只是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看动画片。

母亲挥舞着锅铲,父亲在旁打着下手。只听见母亲和父亲说,未央这次考过,多亏了行书,每天每天的帮未央补习,自己却熬到夜里两三点才能稳固在年级前三的位置……

我的内心有一丝动容,站起身去找言行书。

他此时正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微黄的头发遮住了半边的脸。

行书哥哥。我不得不这么喊他。

怎么?他转过头。

我的心竟有漏掉一拍的感觉。

嗯……妈妈说……妈妈说吃饭了。我本来是想说谢谢,可依旧没说出口。

他点了点头,说好。

我倚在门边,看他。他手里攥着一个物件,攥得很紧,我看不见。

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手心里,有白色的光闪出来。

就像夜里看到的月亮的光亮。那样的静,那样的灼热。


7

我不止一次地翻开我的衣柜看那件许久不穿的白色连衣裙。我的脑海里有清楚的影像,那是一个15岁俊朗的少年,有温和的眸子,洁白的手。他也许就住在我的隔壁,也许离我千里,也许早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

这些都不得而知。

我只知这个优秀的少年已经渐渐成为众女生口中的传奇人物,他的不苟言笑,他的连续夺冠的成绩,他的三步上篮几乎百投百中。他打破了学校前辈的所有记录。虽然他在15岁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

筱筱对他的仰慕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

那时,我的声音已经有了微微的好转。这是除了我自己谁都没有发现的秘密,我在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依旧小心翼翼,轻声轻语。只有夜里躲在被窝里才会哼一些短小的曲调。

这个发现真让我兴奋。但我想言行书是不会想听我唱歌的吧,他总是平静地说,未央这么大吼大叫的声音,将来要怎么唱歌。

我讨厌他用平静的语调来陈述一个事实。也许他不知道,我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用大吼大叫的声音,我并不忌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缺点。


8

我终于坐在了高中部的教学楼的某件教室里,高一在七楼顶部,而高三却在底楼一楼。这样一个上下相隔的距离,却使我满心欢喜。

教学楼的不远处,有一棵巨大的樟树,枝繁叶茂。白天它遮住了大片的阳光,夜里却会从稀疏的缝隙中落下斑驳的月色。

言行书已经上高三了。天色一黑,高三年级的教室便灯火通明。

我喜欢趴在走廊外的栏杆上看下面走走停停的人。

高一的这一层,黑漆漆一片,冰凉的风,借着夜色,阵阵袭来。

常在楼下看到向着言行书教室张望的女生,她们害羞的表情,忐忑不安的心。她们和筱筱一样,是勇敢的人。

而言行书,他并不接受任何女生的表白,这里面也包括了筱筱。筱筱给言行书的信被言行书退了回来,由此宣告筱筱的告白失败。筱筱美丽的面庞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她的声音因为哭而变得沙哑。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想如果我写了这样的告白信去,结果也应该和筱筱一样的吧。我会哭么?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会难过。

青春年少的我们,懵懂地恋爱,都害怕无意的伤害。


9

我的高中,并不顺利。是的,我总是不顺利。几何,方程,阿基米德,这些统统把我逼疯。

我时常躲在房间里哭,低低的抽搐嘴角,坐在角落里。看眼前昏黄的灯光。

言行书便会在隔天的早晨等在门口,安静陪我走到学校。

偶尔他经过我身边会轻轻抛下一句,如果有什么不会,哥哥可以教你。

不用了,你都已经高三了,妈妈让我别去打扰你。我一口回绝。声音是强硬的。

他便会停下脚步,回过身,伸手,似乎要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我的心“砰砰砰”地跳,然后飞也似地走掉。像一个逃兵。

暗恋,像一枚奇异的种子,在内心生根,发芽,却只是畸形地成长。它是甜蜜和自卑的综合,它不停地积压在我的内心,不知何时爆发。

只在夜深人静时,用水磨桃木梳一遍一遍对镜打理及肩的长发,轻轻哼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邓丽君甜美的嗓音被我暗哑的声音唱出,无尽的悲切与怨怼。

这样的歌曲生生不息后,迎来的便是言行书被保送到S市上大学的消息。

学校瞬间的沸腾,母亲的欢喜。一切都似乎在意料之中。

可我的心却没有来地空了,这样的一个喜讯,在我看来,怎么也挤不出笑来。

之后就是上演车站离别这类老掉牙的戏码,我在他要离去的前夜,坐在床前唱了整夜的歌。我喜欢看自己破裂的声音暴露在空气中破碎开的惨状,好像多年前失去双亲的人是我,不是言行书。

离去那日的言行书,换上了蓝色的衬衫。笑容里有数之不尽的光辉。

他拖着简便的行装和母亲并排行走。母亲对他近三年的照顾,有时远胜于我。

他临上车前目光越过母亲,定定地看向我。好似期待我说什么。

未央,不和你行书哥哥说些什么?母亲在旁催促。

嗯……

未央你要好好学习。言行书先开头。

我木木地点点头。

他突然笑了,走过来,伸手,轻轻地抱住我。我一下子就傻了,望着空荡荡的铁轨,突然也想伸手抱住他。

那日阳光很好。他拥抱了我大约15秒,那对我而言似乎一个世纪之久的时间。

然后我听见言行书在我耳边说,丫头,你唱歌其实挺好听的。

火车呼啸而过。言行书的脸渐渐缩成一个点。铁轨旁有不知名的小白花,摇摆,坚定。

10

言行书走后,我便开始守望将来。买各种颜色裙子惟独没有白。放在衣橱里,底部堆放很多樟脑丸。五颜六色挂满一衣橱,满满的,填满心里。

我把头发蓄起来,任由它不断地绵长下去。

因为言行书的那一句话,我渐渐对自己的声音有了丝丝好感。

一切开始有些明朗起来。筱筱终于在高三处了一个小男朋友。周谴。安静白皙的男孩,转校生。筱筱对他一见倾心。

我半开玩笑地奚落她,以前不是非言行书不可吗?

她便红了脸,呐呐地说,可他不是凡人啊,我可追不上他的脚步。

我依旧在下完学的黑夜里独自呆在顶楼唱歌,声音轻若游丝,虚无缥缈。却是离愁唱断,焦躁不安。

树的斑驳落在角落里,定格。死绝一般。

言行书只回来过一次。奔丧。

他祖母重病垂危,在冬天,不幸得了小病,却一病再病。直至断了呼吸。

冬天里,老人最经不起病痛,只消一点,就能结束性命。

母亲甚至不想告诉他这个消息,怕他接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亲人的痛苦。

电话是我打的,我说行书哥哥,你奶奶去世了,你找个时间回来一趟。

我的声音是那样镇定,字字句句,如此清晰。

他连夜就奔了回来。在我读高三的那个冬天。我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脸也消瘦了下去。我想言行书怕是认不得我了。

他走了两年,都未回来。只打电话来给母亲,说是利用假期多打些工。

他对我。亦没有只言片语。


11

言行书回来的那个冬天,我没见到他。他到镇上帮他奶奶守灵。我却一病不起。

筱筱和周谴前来照顾我。父母这才放心回镇上去帮言行书祖母办理后事。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大脑却不受控制般沉重。

想见言行书的心是如此的强烈,一年半的时间,他竟然可以如此狠心不给我一个电话,甚至一封信。

筱筱边往我嘴里送药边叹息,傻未央。原来你才是最喜欢言行书的那个人。

我一听,眼泪就顺着脸侧滑了下来。

这么多年坚守的秘密,却在最柔弱的瞬间全部地暴露出来。

历时半年,我以很危险的成绩考上言行书所在的大学。

高考这一仗,打得毫无野心毫无保留,目标只有一个,用尽全力去努力实现。没日没夜,写题,算数,背单词,默古文……

头发用碧玉通透的簪子绾成髻,趴在桌前竟会莫名地睡着,簪子便无意松落,发丝散了整个桌面。

言行书的房间,母亲安安稳稳地将其摆设一件件放好,每天打扫,纤尘不染。

我有时候仅是单单坐在他的床上,想着他离去后的最后一个拥抱,都能难过得抽泣。

小时候的倔强,慢慢变成了一种坚持。

坚持等着一个人回来看你,拥抱你。给你这一季最美丽的白色连衣裙。

没有肩绣没有珠粒都没关系。只要他能给你一颗疼爱你的心。


12

九月。清风淡淡徐来。镜中的我渐渐长成面容恬淡的女子,修剪了纷纷扰扰的长发。

我踏上了去S市的火车。车外景物次第掠过,我满怀一颗想见他的心。

到S市。言行书赶来接我。即使两年没见,我依旧在一下车就辨认出他。

他的亚麻色衣服,永远是那翻妥帖地立在他身上,仿佛没人能比他穿出这颜色的优雅来。

然,他的身后,却安静地站着一名女子。初秋时节,穿一袭白色连衣裙,绯红色小坎肩,笑起来,艳丽得勾人心性。

我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住,站在原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言行书一手接过我的行李,一如既往地微笑。

未央,两年没见,都长这么漂亮。

我拿眼睛瞪他,是啊,两年没见,你倒是越长越丑了。

他身后的女子“噗”地便笑出声,行书,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妹妹未央吧。还真可爱呢。

她说话的时候,身上的连衣裙就随风摆动,涟漪阵阵,是那样迷人双眼。


13

后来得知那艳丽女子名为方晴,是言行书导师的女儿,学校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和言行书关系笃定。

我的头一下就暴痛欲裂般难受,气恼地跑到学校附近的酒吧喝酒。

喝了很多酒,疯癫起来,抢过歌手的麦克风乱七八糟地唱起来。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来看你。

台下有很多人开始骂。我看看自己,破旧牛仔裤,暗红色上衣,头发披散,布满整脸的眼泪。

我何需美丽容颜。我的美丽早就被人视而不见。

有人上台把我抱下来,和众人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喝醉了。我心里一沉,伸过手去搂住他的脖颈,嘴贴在他的耳边,说,你可知道,我爱了你多少天?爱到我的样子都变丑了。说完,便趴在那人身上,低低地哭了。

他的名字叫杜微言。轻轻言语,一如人。名字中亦有一个言字。身材颀长,貌似潘安。据说是全校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也是全校男生讨厌的对象。

因为他的名字,我愿做他女友,或许是他众多女友之一罢了。

可是我并不在乎,本来就没心在他身,彼此只不过在玩追逐和被追逐的游戏。

杜微言搞了一个乐队,在学校的小礼堂里开小演唱会,让我帮他写个宣传海报贴到宣传栏上。我毫不厌倦地帮他画一些卡通人物,我让那些人的头发在灰暗的灯光下飞扬,周围的植物全都腾空飞起,五彩缤纷。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在高中的每一个夜晚,我是如此地眷恋那些黑暗中一点点飞扬起来的月色。

杜微言乐队的主唱女孩方朵,是非常明丽妖冶的女子,她戴很宽大的流苏耳环,穿墨绿色下腰被剪得七零八落的上衣,破了很多洞的发白牛仔裤。她的头发是金亮色,眼睛上贴了很多金片。在灯光下灼灼其华。她青春活力,一遍一遍歇斯底里地唱杜微言写的歌:如果要爱你,就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如果要爱你,就要等待地老天荒的奇迹。


14

我不参加任何社团,一心一意地学习,一心一意地对杜微言。帮他洗衣服帮他打饭陪他排练,参加他每一次的表演,他身边的姑娘来了走走了来像走马灯一样。可我依旧在他身边,我帮他画了很多很多宣传画,一张比一张美丽吸引人。

杜微言甚至开始认真对我,他开始在校园里众目睽睽下牵我的手,笑意安然地给我说冷笑话,他说小白加小白等于什么?

我一脸茫然。他说是小白兔。我问为什么?他说,两个小白就是小白TWO。

这个笑话真的蛮冷的。

可是反过来又开心他的用心,他那样的男子,也许从来不会讲笑话的吧。

我和杜微言的恋情慢慢地遍布全校,言行书不止一次地劝我,这样的男生是靠不住的。

我就赌气地问,那什么样的叫靠得住,你这样的吗?

他就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说我无理取闹。

可是还是被言行书一语中的。我在某个夜晚的排练场里,看到杜微言和方朵紧紧拥抱在一起。姿势亲密,像一对落水鸳鸯。转身的时候,我就哭了,我难过,是我对他还有一丝希望,我以为他待我,至少会信守承诺,可是,他还是背叛了我。

言行书的电话打来。我按掉,他又打来,我还按掉。然后关机。站在操场上流眼泪。

言行书找到我的时候,我在秋千架上握着冰凉的铁杆目光呆滞,他推推我,我看他,月光下,他的目光像霜一样白,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把头埋到他的脖颈间,我说,言行书,我该怎么办?

他抱着我,他说,未央乖,有哥哥在。他的怀抱真温暖。我那般眷恋。

第二天,言行书打杜微言的事情就传开了,言行书被记过,杜微言知道他和方朵的恋情败露。他急忙地来和我解释,我说何必呢。你杜少爷的花花心思我早已经知道。我们到此结束。

杜微言先是一愣,尔后说,其实你从开始,就不喜欢我吧?

我转身的时候看到方晴,她凝目看我,不发一言地走开。很快,就传出她和言行书订婚的消息。都说她,有了言行书的孩子。

我像被雷击中,在寝室里不吃不喝了三日,然后提交了交换生的申请。

我和言行书的这么多年,就这样在匆匆的沉默中被我当成了一次远行。

我要离开的前一天,在学校的操场上写字,言行书来了,他问,未央,你要走了?

我说是。

他也和我一起蹲在那里,学我用树枝写字。他说,未央,对不起,关于方晴,我那天喝多了。

我笑,我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呢?

他低头,写了一排字,我看完了,微微地笑了一下,侧身抱他,那个拥抱很用力,仿佛这么多年的言行书,在我这个拥抱中,就成为了我的。可是,幻想总是很短暂,我终究和他要分别。


15

我走的时候,言行书没有来送我。我穿了白色的连衣裙,上面有珍珠的镶坠,天晴日朗的照得它们珠白秀丽。

杜微言给我一个挂坠,坠子是一颗已经斑驳的珠子。他说,这是那天和言行书打架的时候从他脖子上掉下来的。

我突然就想起他15岁的目光。深色的眸子,挂在整齐清秀的脸上。就像我连衣裙上的白色珍珠那样漂亮珍贵。

我突然觉得我幼时是多么的单纯和傻气,而我的成长,就是一出错过而冗长的戏剧。我没有抓住他,我失去了他。

我想起我从小礼堂出来的那个晚上,我在操场的沙地上写,言行书,我爱你。

我想起他在和我告别的那天晚上,在操场的沙地上写,对不起,因为,我爱的是未央。

其实,我们相爱了这么多年,可是,我们却错过了这么多年。

我们的这么多年,就在对不起的爱中,一晃而过。无法追回。

在飞机上,我握着那条挂坠,唱了一首邓丽君的老歌,默默地落下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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